Fayee

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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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灵梦的样子更糟糕了，当穗村尊从床上跳起时，它已经软成一滩黑胶，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地板，持续向外散发着不正常的温度。

不正常是指，即使没有直接触碰也能感觉到热晕。

“对不起我睡着了！”尊懊悔地咬住下唇，飞快从桌子上拿下决斗盘和数据连接线——黑胶状物体正是从决斗盘中央淌出，现在也还可怜兮兮地连着细细一根——少年本对电子设备不甚了解，此时却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万回，将决斗盘与电脑连接、插入芯片、导出修复程序。

修复程序严格来说是复制了穗村尊个人信息的输出文件。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灵梦就是穗村尊的一部分，他的信息能够补全它的身体。他们好不容易解决了电子界与人类战争，却在这之后才察觉到鸿上博士的担忧从一开始就无从谈起，能生成“躯体”在现实自由活动的AI与普通AI程序不同，它们也许拥有人格和情感，能思考，然而在寿命这一尺度上，却远远不及一段代码。

这样的产物如何摧毁人类。

它们的衰弱是突如其来的，仿佛“老化”这一过程并不存在，它们要么活着，要么死去，读写器一旦来到“死亡”这个词，构成它们的物质就会迅速消亡。

草薙翔一和藤木游作紧急编写的程序就是为了阻止这个。但说到底这只是个消耗品，抽取穗村尊的思维、情感、心灵，将其用伊格尼斯算法转化，再输入进不灵梦的体内，以此替代消失的物质。时刻都在变化的情感和思维导致它不可复制，只能经由草薙和游作手动观测和录入。这个工作量大到不可思议，他们连着通宵三天也只做出了十组。

“我不知道，大概能坚持两个月，也许更短。”游作疲惫地说。

穗村尊说：“抱歉。”

实际上他不想麻烦他们了。

这种徒劳的延长寿命的方法说到底也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两个月和两年、两天都没有区别。不灵梦又怎么想？

不灵梦什么都没说，它太虚弱了。

先前草薙提出一个假设，如果伊格尼斯只生活在网络中，是不是就会像其他所有程序那样永远存在。

但无数次模拟演算告诉他们，这种突然性的衰弱是创造出它们这个种族的基础，在牺牲寿命后，人工智能才获得了堪比人类的“灵魂”。如果没有这样异常的构造程序，恐怕它们也就不会诞生了。

这一点鸿上博士没发觉，SOL没发觉，他们没发觉，伊格尼斯自己也没发觉，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异常出现，这奇迹般的造物才匆匆扯下最后一层纱。

人类终究不是上帝。

穗村尊点开最后一组程序。

My my Flame.

不灵梦缓慢地凭借注入的信息修补身体，尊就在一旁捧着决斗盘看着，最后给了它一个吻。程序对伊格尼斯的效用在递减，最后一组的使用比最先预计的提早了半个月。尊根据先前的使用频率推算出大致时间，也定了闹钟，但他实在太困了，连续一个多月熬夜学习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相关的知识足以透支这个年轻人的体力，让他险些犯下大错。

“我差点失去你。”

恢复了的不灵尊晃晃脑袋，说：“不要在意。”

尊觉得它这段时间冷静过头，难免心生不祥。

方才他梦见蓝天碧水，白云高山，他有一对翅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是哪里都找不到不灵梦，他的搭档，他的半身。于是惊醒。

“做噩梦了吗？”“没有。”

不灵梦的身体浮现出几道细小电光，很不安分地四下流窜着，自使用修复程序以来，它就成了这副模样。据它说这是体内系统与外界信息进行交换和融合的产物，因为即使相性再好，也总会有不相容的部分出现，它们以电流形式呈现，在不灵梦身体周边灵活游动，恍如活物。

“现在才凌晨四点，你该继续睡了。”它建议道。

穗村尊坐在床边，感觉有怒火在胸口燃烧。“你应该叫醒我。”他本想缄口不言，却不由自主出声指责，是的，不灵梦应该在变成那样之前叫醒他，不管用什么方式，“如果我没醒过来，你就打算，打算躺在地板上，就这么消失掉吗？”

不灵梦沉默地看着他。

“不敢置信。”尊重复着这个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哽在喉口，凝成水流向下淌去，汇聚成漆黑一片湖。“你想让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了。”这太残忍了。“你不能强加我这个。”

“尊。”不灵梦不得不打断他，但它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离别是必然的。我搜索了五万两千个案例，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失去的过程越短，人类所遭受的痛苦就越少。”

“自说自话。”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的这几个字。他四肢发凉，生不起气，只能把自己扔到床上，闭上双眼，用尽全力劝阻自己思考这件事。

房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简直能置人于死地。不灵梦身上流动的电光更多了，它用手掌遮住了最为耀眼的地方，强行用代码覆盖住，随后拉伸身体变成轻薄的毯子，悄悄盖在尊的身上。

“晚安。”